我們對北韓的認識，應該就是金正恩那顆髮膠過量的頭、若有似無的核武、和無數的脫北者。北韓太神祕了，沒人知道在金氏政權的「金鐘罩」之下，北韓的國民到底過得幸不幸福。我們從脫北者的描述中窺見北韓大饑荒的慘況，但又從他們口中聽到對於國家、對於金氏政權的熱愛和尊崇——他們怎麼了？集體皆是斯德哥爾摩症候群嗎？我們也納悶，北韓一直拿著核武、架在南韓的脖子上，為什麼南韓還是想要與北韓和平統一，而不是希望像台灣和中國這樣分道揚鑣？今天，我會帶著你從朝鮮帝國開始讀起，剖析每一次的歷史轉折，傾聽脫北者們的聲音。大部分寫到的資訊都是可被驗證的歷史史實，但關於北韓內部的樣貌，我們只能仰賴脫北者的證詞；自 1945 年南北韓分裂以來，已經有超過 105 萬位北韓人移居南韓，因此即便說詞有待商榷，不如物證那樣鐵證如山，但這些素昧平生的脫北者們提供的證詞高度重疊，我們應該可以打上 80% 的可信度。交代得差不多了，我們要開始囉。
第一章：從一個帝國變兩個世仇
要認識一個國家，就必須先從它的地理和歷史脈絡講起。我們先跳過擁有五百多年統治歷史的李氏朝鮮，來說說更早以前的故事。神話傳說記載，朝鮮半島的開國始祖名叫「檀君」，他在西元前兩千多年建立了這個國家。檀君的故事很明顯是虛構的，因為歷史記載他的在位期間長達一千多年。既然這不是真實的帝國，為什麼我還要特別提出來呢？因為這與南北韓的政權合理性有關。南北韓分裂後，兩邊都說自己是朝鮮民族文化的繼承者，有種在爭誰是哥哥、誰是弟弟的感覺；尤其北韓更需要這樣的支撐，來鞏固自家政權的神聖性。而繼承之爭似乎比較有利於北韓，因為金日成還真的在平壤（北韓的首都）附近挖到了西元三千年以前的人骨，於是他便宣稱那就是檀君墓，宣布北韓才是朝鮮民族的正統繼承者。
建構檀君的歷史也有另一個目的，那就是找回「做自己國家的主人」的感覺。在南北韓分裂以前，這個國家叫做「朝鮮王朝」，又被稱為「李氏朝鮮」。對， Netflix 的《李屍朝鮮》就是取自這個王朝的諧音，後來也因為被控醜化朝鮮王朝，遂改名為「屍戰朝鮮」。雖然於名義上，李氏朝鮮統治朝鮮半島長達 500 多年，但其實朝鮮一直都被中國視為附庸國：朝鮮使者不僅要進京朝貢，還要成為中國與其他國家的戰場。台灣人很熟悉的甲午戰爭，看起來是日本和清朝在打仗，但戰場遍佈東亞，連朝鮮半島也無法避開中日烽火。中國和日本在朝鮮半島打架，當時的朝鮮王朝君主高宗央求各國幫助，而英國幫是幫了，卻鼓勵中國和日本共同治理朝鮮半島。嗯⋯⋯高宗想要的幫助應該不是這樣。直到 1895 年，中日簽訂《馬關條約》，條約中註明台灣割讓給日本，但也同時確認了朝鮮的獨立地位。從這時開始，朝鮮不再需要當中國的附庸國。
我們剛剛提到的高宗，當時其實試著讓朝鮮做自己的主人。馬關條約之後，高宗認為，若是要擺脫朝鮮王朝是中國附庸國的形象，最好的做法就是「不再有朝鮮王朝」，於是他在 1897 年宣佈建立君主立憲的「大韓帝國」；然而，高宗的帝國夢只做了 13 年。1910 年，大日本帝國回頭併吞了大韓帝國，實施「日韓合併」，總共統治朝鮮半島 35 年（直到二戰結束）。
日本統治朝鮮的這段不用特別講述，大致上就和日本統治台灣差不多，例如皇民化、全面說日文、捨棄朝鮮姓氏、慰安婦等，如出一徹。但我們不說，不代表這段不重要。相反地，日本的殖民對於日後南北韓分裂有著根本性的影響。在日本統治時期，就有許多流亡海外的運動人士正在醞釀朝鮮的獨立運動；和孫中山在東京籌組同盟會一樣，這些朝鮮的獨立志士也在國外建立臨時政府：在俄羅斯的叫做「大韓民國議會政府」，在上海的叫做「大韓民國時政府」，但這些都不是後來的南韓或北韓政權。一路到了日本在 1945 年投降時，南北韓才正式分裂。
南北韓是怎麼分裂的呢？日本投降之前，蘇聯原先都一直對朝鮮半島的主權保持中立；沒想到日本 7 月底投降，蘇聯突然就在 8 月 8 日對日本宣戰，揮軍進攻平壤。咦，這樣看來，蘇聯豈不是直接撿現成的？沒錯，而且還真的被它撿到了。當然，平壤以北的市民不知道日本已經投降並和盟軍簽訂了《波茲坦宣言》，只看到日本撤軍，還真以為是蘇聯幫他們趕跑日軍的，因此特別感謝蘇聯老大哥；而當時在朝鮮半島南邊的美國將軍麥克阿瑟（MacArthur）不想打破接收時的秩序，同意暫時和蘇聯共同治理朝鮮半島，願意等到聯合國決議之後，再看看要怎麼幫助朝鮮自立。
現在回頭來看，麥克阿瑟恐怕會後悔暫時把北邊「讓給」蘇聯，因為後來在聯合國怎麼談都談不攏，蘇聯和美國決裂。終於，在 1948 年 8 月 15 日，南邊的「大韓民國」政府宣佈成立；三個星期後， 9 月 9 日，北邊的「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也成立了。美蘇兩國表面上都在 1948 年撤出朝鮮半島，但實際上還是牢牢掌握和扶持著兩韓的領導人：蘇聯扶持北韓的領導者金日成，美國則支持曾經居美的反共領袖李承晚成為南韓總統。我們之前常說的中東代理人，早在 1948 年就在朝鮮半島上上演過一遍了。而這樣的南北對立，最終引爆歷時三年的韓戰。
我們這裡不花太多篇幅介紹韓戰，畢竟那已經是一場很有名的戰爭了，相關資料大家都可以自己查詢，我們只需稍微交代中間的轉折，以及各國角色即可。韓戰是怎麼開始的？兩邊各說各話。南韓說是北韓突襲，北韓則說是美軍和南韓軍隊先行入侵。總之，最一開始是北韓佔了上風，金日成領導的北韓軍隊勢如破竹，一路攻到南韓東南邊的釜山，幾乎就快收復整個朝鮮半島了；於是美國立刻向聯合國求救，聯合國浩浩蕩蕩趕到戰場，和麥克阿瑟會合後立即反攻。當時美國總統杜魯門已經決心要統一朝鮮半島了，情勢上看來也真的有機會；然而沒想到，這次換中國出手了。中國不希望統一後的朝鮮變成美國的傀儡，因此強勢介入。麥克阿瑟當時判斷，美國和聯合國聯軍應該是有機會打贏中國，但杜魯門有意進行停戰談判，示意麥克阿瑟停手；最後，不願服從的麥克阿瑟被解職，聯合國和北韓軍則開始談判。 1953 年，兩軍總算簽訂「停戰協議」，裡頭寫道：「雙方保證解除一切敵對的武裝行動，直到最後簽訂和平協議。」
然後呢？
沒有然後了。
後來南北韓沒有簽署任何一份和平協議，因此，以法理上來說，南北韓這六十年來一直都是「韓戰」狀態。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今天花了大半篇幅講解南北韓分裂以前的故事，明天，我們將從金日成開始說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