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要講一個超級過時的新聞，
但這件事放在我心裡太久，
久到都要長苔了，我必須要把它寫出來，
那就是——
荷蘭加入美國對中晶片制裁了！
其實說它很過時也還好啦，
大概就是這個月初的事情而已。
3 月 9 日，荷蘭政府宣布，
將限制國內最先進的晶片技術出口，
以保護國家安全。
雖然荷蘭沒有說限制誰，
也沒有指明哪一家企業被限制了，
但你知我知獨眼龍也知，
荷蘭這是跟著美國的對中晶片禁令走，
限制的企業就是全世界最重要的半導體設備製造商—— ASML 。
沒有這家公司
台積電也難為無米之炊
我們都知道台積電是全世界最大的晶片代工廠，
但你知道台積電都跟誰買機台嗎？
答案就是這間荷蘭公司——艾司摩爾（ASML）。
我試著用白話來形容晶片製作過程齁，
講得不好還請指正我。（跪謝）
晶片的製造過程有點像耕種一大片農田：
先在一大塊矽晶圓上面黏上很多刻電晶體（田地），
然後把電晶體中間的線路畫出來（灌溉水管）；
電流會透過線路流到電晶體，
就像水透過灌溉水管流到各片田地，
電晶體再透過開或關（ 0 或 1 ），
轉成電腦的語言，完成我們指派它的任務。
以前這些線路都是女工手工刻出來的，
後來電晶體越做越小，
小到人類的手已經無法黏合這些細如髮絲的電路，
矽谷的半導體天才們就突然想到：
我們都是用加法思維，想把電路加到電晶體上，
還是我們改用減法思維，
用「曝光」的方式「刻出電路」？
什麼叫曝光的方式？
你想像一下蓋印章。
今天我們把密密麻麻的電路圖刻成印章，
塗上感光乳劑，蓋在矽晶圓上，
再用特別的光去照射矽晶圓，
有塗感光乳劑的地方就會變硬，
沒有塗感光乳劑的地方就可以輕易被沖掉，
這就是絹印技法當中，專門製作絹版的技巧。
解釋這麼多，跟 ASML 這間公司有什麼關係？
這間荷蘭公司啊，
就是專門在做曝光機台的！
ASML 台灣 104 網頁這樣寫：
「總部位於荷蘭的 ASML（台灣艾司摩爾）是全球最大晶片微影設備市場的翹楚，為半導體製造商提供微影設備及相關服務，英特爾、三星和台積電等全球頂尖的半導體廠皆為 ASML 的客戶。」
其中的「微影設備」，指的就是曝光機（或稱光罩機、光刻機），
也就是我們說的、把細如髮絲的微小電路曝光在矽晶圓的技術，
而 ASML 已經可以做到，
把光收到肉眼看不到的細小程度，
能夠刻劃出超爆無敵精細的矽晶圓電路。
目前半導體晶片的製造流程只有這一套方法，
這意味著，不管是 Intel 、台積電還是三星，
所有晶片製造商通通都要有這個曝光機，
才能生產各種低階或高階的晶片，
而 ASML ，就是最高階曝光機的生產霸主，
在高階晶片市場中，市佔率高達 95% ！
其中拿來製作 iPhone 高階晶片的 EUV 機台，
更是佔了百分之百，全球僅此一家。
所以那句「全球頂尖的半導體廠皆為 ASML 的客戶」是客氣了。
ASML 應該直接霸氣地說：
「我是三星台積電的空氣，他們沒有我不行。」
而且台積電超猛，
搶先把 ASML 的 EUV 設備通通買光，
連三星老闆都特地飛去荷蘭，
只為了拜託 ASML 賣一些 EUV 機台給他們。
就跟台積電幾乎壟斷高階半導體晶片代工一樣，
ASML 也差不多要壟斷高階曝光設備了。
我 2020 年訪問過台積電高層，
我問他，假設中國傾全國之力，
難道真的不可能在半導體產業超英趕台嗎？
這位高層回答，中國最大的瓶頸不會是晶片代工，
也不會是晶片設計，
而是曝光機。
ASML 現在高階曝光機的技術，
已經是中國無法自己靠蠻力硬幹出來的了，
所以只要 ASML 不賣機台給中國晶片商，
那中國的高階晶片技術就永遠無法超越台灣和美國。
而這件事，就在這個月月初發生了。
事關國家安全
荷蘭政府出手了
其實從 2019 年開始，
荷蘭政府就禁止 ASML 向中國出售其最先進的曝光機，
但是稍微低階的機台還是可以賣，
因為他們認為這不會對國家安全造成威脅。
然而，這個月月初（ 3 月 9 日），
荷蘭政府直接白紙黑字、正大光明地宣布：
「出於國家和國際安全的考慮，有必要盡快控制半導體特定製造設備的現有出口管制。」
這很明顯是搭著美國的對中晶片制裁。
聲明稿還有提到另一個細節，
那就是荷蘭政府希望阻止相關技術被用於軍事系統或大規模殺傷性武器，
以及需注重對智慧財產權的保護。
荷蘭貿易部部長表示：
「政府希望維持荷蘭的技術領先地位。」
台積電之於台灣，
等於 ASML 之於荷蘭。
荷蘭國土面積 4.1 萬平方公里，只比台灣大一點點，
但我們小歸小，
還是各自培育出晶片供應鏈的霸主：
一個掌控曝光技術，
一個管理代工製程，
而當台積電面對美國對中晶片制裁，必須做出選擇時，
荷蘭的 ASML 其實也面臨同樣難題。
ASML 直到去年都還是有 18% 的訂單（大部分都是低階機台）來自中國，
但現在，他們決定做出選擇了。
這時可能有人會問，
ASML 這樣豈不是會在營收上大大損失嗎？
其實還好。
ASML 現在的機台供不應求，
訂單都滿到 2024 去了，
而且中國不買，也有三星、台積電搶著買，
所以估計營收將不會受到政府的制裁禁令所影響，
就算有，應該也動盪不大。
這也就回到我上週新聞所寫的，
與其擔心失去一個市場（或怕邦交國被人家搶走），
不如讓台灣變強，強到別人不能沒有你，
那所有的擔心都不再是問題。
荷蘭的 ASML 就是這樣的存在。
當 ASML 都不再支援中國曝光機台，
中國要追上美台荷的半導體技術，
時程表可能又要被拉長了。
這場晶片戰爭，我們台灣在海景第一排，是觀眾，也是出演者，
現在荷蘭也粉墨登場了，
接下來可能也可以期待日本或韓國的加入，
這就要看美國政府有多少說服力了。
參考資料
Why the Netherlands Should Restrict Semiconductor Tech Exports to China – The Diplomat
The Dutch get ensnared in US-China chips fight – POLITICO
US-China chip war: Netherlands moves to restrict some tech exports – BBC News
The Netherlands to block export of advanced chips printers to China – POLITICO
Beijing envoy warns Dutch of retaliation for chip curbs: ‘China won’t just swallow this’
U.S. secures deal with Netherlands, Japan on China chip export limit: Bloomberg – Nikkei Asi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