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月 5 日
我的胸口感覺好緊繃。我覺得我要倒下了。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在哪裡。」
「7 月 3 日
我好想放棄。」
這是一位 23 歲的國小老師的日記。
兩週後，她被發現倒臥在教室的儲藏室裡，沒有生命跡象。
警方一開始以「感情受挫因而自縊」的方向定案，
但後來，這位年輕老師的表弟找出她幾百篇日記、社群貼文和簡訊，
才發現困擾著這位國小老師的，不是感情。
是家長的壓迫讓她走上絕路。
49 天後（南韓傳統悼念亡者的日子），
有超過 20 萬人走上首爾街頭，
除了哀悼這個年輕的生命，
更抗議南韓整個教育體系的不公，
要求改善教師的工作環境，保護教師權益。
這是南韓最近最大的抗議活動。
究竟南韓的教育現場，出了什麼問題？
一位年輕教師之死
揭露南韓教育現場的悲哀
我們和《BBC》一樣，稱這位年輕老師為李教師吧。
李老師很年輕，是位新手老師，
她在首爾瑞草區的瑞二小學任教，擔任一年級新生的班級導師。
這個地區是首爾市教育資源最集中的高級學區，
能在這裡入學的學生，家世背景通常都很顯赫。
如果你看過韓劇《黑暗榮耀》或是《High Class》，
應該對南韓上流社會的家長不陌生，
而這位李老師面對的，就是這群家長。
據李老師的日記所述，
這群家長帶給她巨大的壓力。
其中一起事件是一名學生用鉛筆劃傷了另一位同學的頭皮，
結果家長激烈抱怨的對象竟然是李老師，
而且不知道他們是從哪裡取得李老師的私人手機，
竟然瘋狂打電話給她，使她不得休息。
在如此高壓的對待之下，
最終李老師選擇在教室內結束自己的生命。
難過的是，李老師不是唯一一個承受不住壓力而離開的人。
南韓政府的數據顯示，
從 2018 年到現在，已經有 100 位老師自殺身亡，
其中有一半都是國小老師，
而在李老師之後，又發生了兩名教師自殺的事件。
問題到底出在哪裡？
南韓難道沒有保護老師的機制嗎？
模糊不清的《兒童福利法》
一不小心就虐待兒童？
上街抗議的教師組織認為，
最大的問題出在 2014 年推行的《兒童福利法》。
這個法案中有句話這樣寫：
《第十七條：禁止的行為》
第 5 點：損害兒童心理健康及成長的精神虐待
這一條法律嚴格禁止監護人或老師對兒童造成「精神虐待」，
但，什麼是精神虐待？
沒講。
於是這條法律成了家長的霸王條款，
使他們可以輕易地對教師提出虐待兒童的指控。
多輕易呢？以下是抗議教師們曾遇過的例子：
老師微笑不夠多。
精神虐待。
老師禁止學生的手機連上網路。
精神虐待。
老師糾正學生的錯誤行為，結果冒犯的學生的感受。
精神虐待。
學生向老師丟東西，老師出於自衛而抓住學生的手。
身體虐待。
這都還只是冰山一角。
任何你能想像的「惹學生不開心」的雞毛蒜皮，
都可以成為家長指控老師虐待學生的事由。
另外還有一條 2012 年通過的《校園暴力防治法》。
這條法律的初衷是要減少南韓校園的霸凌現象，
因此規定學校要登記學生的霸凌紀錄，
而這個紀錄將會直接影響他們升上好大學的機會。
本來立意良善，
結果反而導致家長都會強迫老師把紀錄刪掉，
或是直接對老師提出訴訟。
當訴訟成為家長的利器
竟然還有「教師被告責任險」？
那如果家長真的站出來指控老師，學校會保護老師嗎？
根據規定，案件調查期間，
當事老師不得與當事學生接觸。
可是學生還是要上學啊，那怎麼辦？
那就老師暫時不要來學校吧。（？！）
是的，通常都是老師會先被停職，
而且停職還是無給薪的喔！
即便最後調查結果判老師無罪（不起訴），
也不會有任何人補償老師在這段期間的損失。
因此，光是「提告」就變成家長威脅老師的武器。
老師為了不讓事件進入訴訟階段，
只能痛苦肚裡吞，忍受家長和學生的任何要求。
這個現象嚴重到什麼程度呢？
嚴重到南韓的保險業者竟然推出「老師被告責任險」。
如果不幸被告了，
保險會幫忙給付律師費用、薪資補償、醫療費用，
甚至連身心復健費用都包在裡面了。
根據《報導者》的描述，
即便這個保險是自費的，
每年都還是有一萬名南韓教師甘願花錢保護自己，
而且 5 年來的投保人數成長將近 10 倍。
教育部態度快速轉變
尹錫悅下令改善教育環境
這次因為李老師的逝世以及後來兩位教師接連自縊，
使得南韓全國教師群情憤慨，
甚至有許多學校因為有太多老師參與抗議活動而停課。
南韓政府的態度如何呢？
一開始南韓教育部表示這是違法的集體行動，
呼籲教師們不要參與抗議活動，
但這樣並沒有遏止老師們的怒火。
有很多老師乾脆用掉他們的特休和病假，
無論如何也要上街表達訴求。
目前教師組織提出以下幾點訴求：
- 修改《兒童福利法》，加強學生、家長和教育主管部門的問責。
- 建立統一的民事投訴處理制度。
- 要求教師參與推動教育相關法律和政策的過程。
在 20 萬人上街之後，
南韓教育部修改了說法。
他們強調會成立工作小組，立刻研擬對策，
並推動立法，保障合法的教育活動，
不可凡事都上綱到虐待兒童，
尹錫悅也命令官員深刻銘記教師的抗議，並表示對教師的支持。
20 萬人的聲音似乎有稍微撼動了政府的立場，
但教師的保護網何時能被建構，仍需要持續關注。
「我們將保護他們（老師），直到事情出現改變，也不再有任何一名老師選擇結束他們的生命。」——領導抗議活動的組織「Everyone Together As One」
最後，推薦大家閱讀《報導者》的文章，
我覺得寫得非常全面，我有些資料也是從裡頭得來的：
當韓國老師投保被告責任險：教室裡的怪獸，首爾明星小學班導之死- 報導者The Reporter
參考資料
韓國上萬名老師為何走上街頭抗議學生家長「霸凌」？ – BBC News 中文
South Korean teachers hold mass protests after suicide highlights pressures from parents
성남 등산로서 용인 고교 60대 교사 숨진 채 발견 | 연합뉴스
“또 동료 둘을 잃었다”…전국서 온 20만 교사 국회 앞으로(종합) | 연합뉴스
‘멈추지 않는 분노’…교사들 ‘공교육 멈춤의 날’ 하루 앞으로 | 연합뉴스
South Korean teachers hold protest rally after colleague’s death | Reuters
Estimated 200,000 teachers gather in Seoul for rally over rights protection – The Korea Times
South Korean Teachers Rally for Protections From Harassing Parents – The New York Times
South Korean teachers in mass protest after spate of deaths by suicide
South Korean Teachers Are Demanding Their Rights – The Diplom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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